鳳凰翽冥

八

一餐吃得和樂融融，夜愁雨和不二做不斷拌嘴炒氣氛，劍聖雖不太說話，但也是有問必答，一場聚會就在喜帖發放和觥籌交錯舉杯祝福下圓滿結束。

當晚，怨姬將房間讓給樓無痕和劍聖，準備去客廳睡沙發床。

原本劍聖不同意，想讓怨姬和樓無痕睡，畢竟之後樓無痕會和他一同周遊列國，兩姐妹相見的機會就少了。

「劍聖，今晚就讓我一個人睡吧。」怨姬淺笑，眉宇笑容間有些迷茫。

「怨姬……」樓無痕看著怨姬有些心疼，她這個三妹，原不是這麼內斂的，自小就是大鳴大放敢愛敢恨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十足性情，但不知何時起，情緒都收在心底，壓抑著內心的喜悅悲愁，不再開懷大笑。

樓無痕有些悵惘，她輕輕抱著怨姬，「二姐永遠是妳的後盾。」

怨姬調皮地眨眨眼，向一旁的劍聖擠眉弄眼，「除了二姐，之後還有個天下無敵的二姐夫對吧？」

「柳生劍影永遠是怨姬的朋友。」劍聖面無表情，但語氣溫和。情之一字誤人深，他也曾經陷入情網而不自知，但天地大道，唯有看破方能真正悟道。

樓無痕將怨姬垂下的一縷髮絲勾回耳後，拍拍她的臉，一切盡在不言中。

目送劍聖樓無痕進房，怨姬呼了口氣，腦中空白了片刻。熱鬧中的孤獨是真孤獨，她並不孤獨，只是難以馬上習慣熱鬧過後的曲終人散。

眨眨眼，怨姬開始整理睡覺用的棉被枕頭，然後打開電腦備份晚上大家拍的照片。隨著滑鼠游標上下移動，怨姬的笑容因一張張的照片盛放，但下一秒，她驀然一愣。

原是溫馨吃飯聊天的照片剎那間跳到了另一個場景——一棵盛開朵朵白花的樹下，一對男女相擁相視而笑，青年風流倜儻，少女笑靨如花。塵封許久的甜蜜突然一罐子打開，香氣四溢，卻沒滋沒味。

不見荷提著毯子愣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但撇過頭看見電腦中俊男美女的照片，她也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先是去廚房泡了杯熱巧克力，接著想也不想便直接往陽台走。陽台那兒有她們三人的小花圃，種著許多藥用植物，怨姬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去那兒蒔花弄草吹吹風，花草的自然元素總是能使她平心靜氣。

「怨姬。」

「荷姐？」怨姬飄然神往的思緒瞬間被不見荷換回，同時也不禁打了個哆嗦，感到一絲涼意，「妳怎麼出來了？」

不見荷將巧克力遞去，順手幫怨姬披上毯子，「怕妳睡覺會冷，給妳多拿了件毯子。」

「謝謝。」怨姬接過巧克力喝了幾口，身體頓時暖了不少。自己真是大意，身為醫生感冒可不太好。

看怨姬略顯懊惱的神情，不見荷微微一笑，出水芙蓉般清新幽美。「身體為重，可別感冒了。」

怨姬淡淡呼出口氣，微冷的夜風中特別有感，「荷姐……這些年，謝謝妳們。」

「無論是我們或是樓無痕，要的都不是妳的謝。」不見荷溫柔地看著怨姬，隨後想到什麼笑了起來，「我們很像吧！」

「是啊……我今天才發現。」想起這個，怨姬嘴角不禁失守。「荷姐妳和二姐，氣質和氣韻竟然這麼相像。」

「我和樓無痕，葉小釵和劍聖。」不見荷靠著陽台，看著小水缸中一朵紫色的荷花，想起還在鄉下的時候，緣荷池裡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荷花……「像的不只容貌或氣韻，地位、手足，甚至連愛情的歷程都有那麼點兒像。」

怨姬無言了，的確，有那麼點相像。人生的歷程雖說千種萬貌，但在各方各面不盡相同卻是殊途同歸。看著不見荷月光下晶瑩的絕色姝容，眼角有點化不去的惆悵，怨姬心裡悄悄生出一抹唏噓，許多往事如潮，一波一波襲來。

「但都過了。」

瞬間，風平浪靜，一切如時間暫停般定格。

怨姬抬頭，一雙明眸重新聚焦，順著不見荷安寧的笑容，靜靜地回溫。

「怨姬，時間會帶走一切，即使風雨無情，我們仍是走到了這一步。」不見荷溫柔地看著怨姬，撥了撥她額前的瀏海，「愛情沒有先來後到，他就是這麼無理取鬧。」當年長心先愛上葉小釵，曌雲裳先愛上劍聖，但愛情啊——真的不是誰先愛上誰先擁有，很多時候，講求的是水到渠成的緣分。

萬般執著，皆莫強求。

「無論妳的心再怎麼複雜難清，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拖下去除了傷害對方，更傷害自己。」不見荷望著月亮，夜晚的她更加冷豔嫵媚，「我從來就不在乎妳傷害了誰，我只在乎，你是否因此受傷。」

「嗯？」一回房，就感覺到一抹視線停留在她身上。不見荷的視力不太好平時都戴著隱形眼鏡，但不知為何，黑暗中的她卻十分敏銳甚至清晰，閉著眼睛都能準確地抓住方向。

「吵醒你了？」

葉小釵搖頭，指向門外。

「怨姬沒事……會沒事的。」她淡淡地笑了，怨姬是明白人，兩年前的狀態雖嚇到了眾人，但怨姬自己的心性，是不會讓事情發生第二次的。「明天還要上班呢，早點睡吧。」

葉小釵點點頭，將不見荷帶入懷中，兩人相視無言，靜靜地相擁而眠。

夜空中繁星遍佈，怨姬仰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默默地，她拿出手機，滑到通訊錄上顯示著“男朋友”的號碼，接著再滑到“好朋友”的手機號碼，而後撥了另一組電話。

嘟嘟嘟——手機響了好一陣子，怨姬依然耐心等候，直到接通。

「醒了嗎？」

「……」對話另一頭沈默良久，終於傳來一個略帶睡意的清冷男聲，「怎麼了？」

「我要上山。」

「……」再次沈默了一陣，他在睡意中消化自己有沒有聽錯，最終嘆了口氣掛了電話，便從床上坐起開始洗漱穿戴。

「哥，你要出門？」劉海遮眼的美少年睡眼惺忪地從另一張床上坐起，抓起手機一看，半夜兩點……「明天錄影呢？」

「我會到的。」

「什麼事啊？」另一坨被窩中也傳來睡意喃喃的聲音，一會兒沒了聲似乎又睡著了。

「……」

「……」瞥向被他吵醒的兩個弟弟，他盡量不製造更多聲響音量，穿戴的同時壓低了聲音說道：「沒什麼事別擔心，我就出門見個朋友。」那個女人兩年前上山之後就沒再這麼搞了，今天三更半夜不睡覺打過來，不去可不行。「大哥明天起床幫我和他說一下，看能不能先錄你們單獨的部分。」

「喔。」美少年打了個哈欠目送他出門，他二哥冷的就只有那張臉，對外界的人淡漠有禮，但對他們兩個弟弟卻是照顧得無微不致，根本老媽子一個。

不過……

月漩渦看了眼手機，順勢躺下攤平，都這個時間了，還能一通電話把二哥摳去捨命陪君子，對方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這麼強大又無聊？想著想著，漸漸不敵睡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十五分鐘後，蕭中劍開著他的黑色跑車停在怨姬家樓下。路燈下，本就白皙的臉因三經半夜睡到一半被挖起來而顯得更加蒼白，在夜色中看起來就像鬼，讓怨姬不由得噗哧一笑，雖說這反應也不對。

蕭中劍從車後拎出一件毛毯給怨姬蓋，調整了一下後照鏡，踩下油門。「妳剛剛笑什麼？」

「笑你看起來白得像鬼。」怨姬調皮地用手刮了刮蕭中劍的臉，「哎呀～素顏沒擦粉呢！真是羨慕死一堆女人了。」

「妳有什麼好羨慕的，也不想想蒼白是因為誰半夜不睡覺。」蕭中劍揉了揉太陽穴，把車上的傳輸線交給怨姬示意她連手機放音樂。「去哪兒？」

「上山囉～」怨姬滑著youtube，考慮到底要放哪首歌。

蕭中劍默然，兩人間一陣沈默。上山，不是什麼暗語，就真的是上山，還都是同一座山。這是怨姬第三次說要上山，第一次是斷風塵不告而別時，第二次是兩年前斷風塵提分手時，這次第三次，想來和斷風塵脫離不了關係，也不是什麼好事，「還是去靈蠱山？」

「嗯……那裡才有月華樹。」怨姬淡淡地說道，然後靜靜地看著蕭中劍，「抱歉，這是最後一次了。」

蕭中劍肩膀一僵，眼角餘光掃向她。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女，在橫衝直撞過後也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這樣的怨姬，他開心，也不開心，因為怨姬成為了怨姬，但怨姬也已經不再是怨姬。

一道清冷卻帶著溫情的歌聲自音響流出，低低絮語，悄聲呢喃。

「涅槃。」怨姬的嘴角漾出一抹寧靜的微笑，解開髮飾，讓長髮順著風飛揚，「阿蕭，你的歌聲真好……」

待一曲而盡，蕭中劍關掉了音響，通往靈蠱山的道路上，多了一道男子清冷溫情的歌聲，清清幽幽，和夜晚的月色雲霧繚繞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