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翽冥

十一

「……赭杉……？」原本行雲流水地謄寫病歷的手頓了頓，但也不過一瞬，下一秒又是振筆疾書絲毫不受影響，「話說妳今天不用值大夜嗎？」

電話的另一頭，將通話調為擴音的夜愁雨坐在不二做的腿上翻了個白眼，心知怨姬裝個睜眼瞎給她正經八百地轉移話題，她恨其不爭地重重闔上手中的旅遊雜誌，順勢拍掉一雙不安分的鹹豬手。

看到雜誌封面上京都美麗的風景名勝她就一陣來氣，「還不都因為妳，急診少了一個人等於多了一個零的工作量妳知道嗎？！我已經被剝削到連值了兩個月的大夜了！這幾天好不容易從醫樓調了幾個人來支援，我才終於能喘口氣妳還不讓我省心？！到底幹麻這麼早去日本！」而且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在男主角回國可以開始送作堆的時候去！

怨姬再次看向辦公室的門以確認是否有關好，伸手默默地再將手機上的擴音音量調降兩格。

「我來——幫我二姐辦婚禮……」她自己也說得有點心虛。

劍聖為了樓無痕，將日本婚期訂在台灣婚期的半年後，為的是想給她最好的，無論是盛大的婚禮亦或是讓樓無痕有充分的時間好好休息，而不致工作和婚禮蠟燭兩頭燒。

而婚期距今仍還有三個月，但在劍聖高徒的操持下，從嫁衣禮單到請帖賓客卻都已經無堅不摧無微不至地碾壓過一輪了。目前準備早已到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階段，她就算婚禮前一天再來日本和良峰秀瀧交接都不成問題，早了五個月來完全是冠冕堂皇之下假公濟私監守自盜忙裡偷閒……

「少來！我還不知道妳嗎！＝＿＝」夜愁雨吹鬍子瞪眼咬牙切齒，而後卻嘆了口氣語氣轉緩，「還剩下三個月，時間過得這麼快，妳覺得夠嗎？」

十年一覺揚州夢，即使不堪回首，但橫亙了大半青春的海市蜃樓，區區半年真能安撫嗎？

「誰知道呢——未來的事。」她停下筆，看著大大的手機螢幕上她和夜愁雨臉靠臉嘟嘴比YA的自拍照。好姐妹的默契即使相隔兩地也不會有變，她很欣慰，雖然夜愁雨總是風風火火急急吼吼，但永遠是掏心掏肺地來對待——但有時候實在是火急火燎，「或許，我今天下班去喝一杯醉一場睡個覺，明天一醒來便就沒事了；但也或許……我就再換個地方，總是能找到安身立命之處。」

「怨姬，」聽到這裡，原本還一把火窩在心裡燒的夜愁雨也沒了脾氣，「妳早了五個月去日本不就是辦婚禮兼換個環境散心嗎？難道日本不好嗎？京都也沒辦法讓妳開心起來？」

「怎麼會！」怨姬噗哧失笑，想起原本只有一個行李箱的房間，兩個月的洗禮後早就面目全非。真的不能低估女人的購物戰鬥力，俗話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世界的經濟體系絕對是建築在紅顏絕色之上的！「天時地利人和的決定，我來這兒過得很好。」

表面上，怨姬來日本為的是幫樓無痕辦婚禮，但實際上，事前準備根本無需她多做什麼，在日本的五個月，全當是換個環境療傷散心的。

即使是段毫無留戀的感情，但一段感情一段過去，要揮別過去甚是不容易，更何況是十幾年的習慣毒癮？

離鄉背井是個好方法，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沒有過去，沒有回憶，沒有舊地，只有打亂自己的一切重新開始。留在相同的地方，只會不斷地觸景傷情睹物思人想起曾經的美好，那麼她乾脆砍掉重練，藉這個機會重新定位。

雖然如此不合醫院的規制，但愛徒心切的水漂蓬及天不孤二話不說直接動用特權，弄了個“台日醫學外科交流合作案”，讓怨姬到日本霹靂醫院的東瀛分部進行五個月的觀摩實習交流，此外除非事態緊急或怨姬接受，不然朝九晚五週休二日沒有大夜，只要回國後交上成果報告即可。

在師長親友的推波助瀾下，日本是個非常合適的地方：有相同的工作環境及學術研究，有相近的飲食文化及語言文字，雖然不到十分流利，但生活上曾因為迷戀日星而學過一陣的日語，並沒什麼問題。再加上劍聖等人的人脈，怨姬幾乎是肆意橫行無往不利，根本是把台灣的生活去掉交際應酬及垃圾前男友放到了日本。

過得不好？

才怪！爽得都不想走了！

「哪裡好？照我說，失戀就要靠新歡來治療——雖然妳沒失戀只是失智交了個斷風塵，但妳身邊不是還一堆貨？上上之選還不少！例如說——」

「孟白雲真的是個好男人。」不二做見縫插針地迅舉例想幫朋友一把，卻被夜愁雨一個狠瞪，只好乾笑撇過頭去吹口哨裝沒事。

「……」結果又繞回了這個話題，怨姬有點無言，她才享受了一個月自由的單身生活，夜愁雨怎的老一副想把她嫁掉的老媽子樣，「孟白雲就只是朋友。」

你閉嘴！夜愁雨無聲地罵了不二做，不爽地想從他大腿上離開，卻被抱了個死緊，無奈之餘她捏了把不二做的臉皮子以出氣，回頭繼續和怨姬說道：「我可沒說他，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這麼多年也該適可而止了。」她也不懂，怎麼有人臉皮如此厚堪可重摔，好人卡發了又發收了又收都能湊一副撲克牌了還老是自找罪受！

「嗯——不然，」怨姬伸了個懶腰，著手將病歷一一歸檔，開始整理起隨身物品準備下班，「我就留在日本好了。」

「——？！喂喂喂親愛的妳說啥？！」夜愁雨聲音畢叉，連原本閒適自在摟著她上下其手耍廢的不二做都瞬間立背坐好，兩人互看了一眼心下覺得不太妙。

「嗯？不是妳說的嗎？失戀就要靠新歡。我在日本的行情也不錯，說不定遇到好男人就留在日本和我二姐作伴了。」

怨姬戲謔地笑得開懷，然而即使知道只是玩笑話，夜愁雨和不二做仍是一個機靈突破盲點警戒飆升。

的確，憑紅樓企業三公主緋羽怨姬的身家條件，無論在哪裡必定都會有幾個“孟白雲”。何況劍聖是誰？在日本等於台灣葉小釵一樣的存在啊！身邊最不乏的就是江湖高手青年才俊，怨姬現在又是剛分手後的單身，這鐵鐵的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啊！

那赭杉軍呢？！

「喂？」怨姬問道，電話那頭突然一陣長久的安靜，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站在打卡機前的她看了看四周的地理位置，難不成是這裡的訊號不好嗎？醫院訊號最差的地方應該是太平間，但停屍間的方向應該是在另外一面牆才對啊！

被怨姬從石化狀態中叫回魂的夜愁雨語瞬間跳起，也不管原本屁股下被她起身時踩了一腳痛徹心扉的不二做，站到一旁語重心長地道：「怨姬，正視自己的心吧！我和不二做是托妳的福現在才能安然地在一起，所以別怪我雞婆，我是為了妳好！」

「啊？」怨姬一愣，打卡的手一陣抽筋，聽得不明所以。突然之間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那先這樣了，剛好今天放假我這就去密謀了，隨時聯絡掰！」

「夜愁雨？！——」這……密謀？！這個女人實在是——

怨姬收起手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不怕，反正她還要在日本待上至少三個月，夜愁雨想做什麼也是三個月後的事，到時候風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船到橋頭自然直！

叩叩叩——

門咿呀一聲開了，一名身穿白西裝的白髮男子走了進來，原本冷傲的臉龐在看到美艷清麗的女人時瞬間破冰，周身的氣息雖仍是淡漠傲然，但露出的一抹笑容卻令路過的小護士們一陣臉紅尖叫。

「怨姬。」

「你怎麼來了？！」怨姬先是一愣，而後一抹笑靨盛放，上前勾住來人的手臂。對方也寵溺地替她撥了撥額前的瀏海，伸手拿過她身上的包包。

「來接妳。走吧，我送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