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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金烏西墜,艷橘的晚霞交錯著雲朵亙天。沒班的小週末傍晚,最是適合融入當地兩袖清風地逛廟會。

一直以來,怨姬都是個獨立且享受生活的女人,即使醫務繁忙,她依然很懂人生在世如浮雲過日,如何把握當下,才是畢生的課題。殊不知,曾經的少女年華、高歌歲月,學生時代的執著及傻氣,讓她因某個垃圾的大渣男主義浪費了十幾年的青春歲月,剝奪了與生俱來的自由。

分手後來到日本的這兩個月,她漸漸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生活style,每天做研究,下班放鬆逛街,週休二日出門旅行,從心所欲的身影形成日本街頭一道神秘綺麗的風景。

 

神社正殿中,怨姬閉上眼,對著日本的天照大神及眾多神明誠心地祈願。

祈求二姐和劍聖婚後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祈求荷姐和葉小釵永遠晴時無雨,情路順遂。

祈求夜愁雨和不二做未來平安喜樂,長相廝守。

祈求身邊所有的親朋好友們,健康平安。

 

那妳呢?

 

就著微弱的燈火燭光,精緻絕倫的面容上倒映出一輪翦影的睫毛顫顫,一雙美目緩緩睜開,怨姬似乎聽見自不知名的深處有道聲音響起。她抬頭,遙望著天照大神淺淺一笑,而後再度閉上眼,「這段時日感謝您的眷顧,只希望我身邊的人們,一世安康,也希望——」也希望那個人,平安健康,得償所願。

 

小心翼翼地將求得的御守收進浴衣衣袖中,怨姬下意識地抿嘴而笑,眼尾視線中像是反映著她內心所想,突然一道紅影轉瞬而過。恍恍惚惚中,她慢步跟上前,追尋著一抹紅前進,眼角眉梢及水潤的唇瓣盈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眷戀。

「……赭杉?」我又想起你了嗎?

自在機場與赭杉分別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然而這兩個多月來,她有時前往日本各地探訪風景名勝,有時留在京都伴二姐解悶,但無論前往何處身在何方,當她每每看見穿著類紅之人,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人,情不自禁地走往那人。

 

濃黑上彩朱色新漆的鳥居下,一道背對著她的紅色身影自石砌的階梯頂端俯瞰而下,浩然正氣,挺拔佇立。怨姬恍惚上前,小心翼翼地話語中雖帶著些許疑惑,精緻清麗的容顏上卻透著期待及流光。不知是否因為夜色中的燈火闌珊,前進的腳步有些虛幻,眼前之人也有些不切實際,似是鏡中花水中月,雲裡霧裡觸不及。

就在素手即將碰觸到夜色中那人暗紅色的衣角時,一道清靈的嗓音突然就那麼不識時務地插入,戳破了如夢似幻的雲霧——

「美麗的小姐~我能為您效勞嗎?」

雲裡霧裡漸散,只餘殘影暗香。

「別玩了,你也太慢了。」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聽見好友調戲良家婦女的劍布衣下意識出言制止,回過頭正想向對方道歉,卻被豔容上那抹淡淡的失望堵得略微失神。

「啊……抱歉,是我認錯人了。」神遊的怨姬被兩道陌生的聲音強拉回心神,心中輕輕一嘆,霎時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以前都不覺得如何,自從二姐台灣婚禮辦完,自己總是看到那抹相似的紅,尤其來到日本後更是不計其數,難不成她病了嗎?「不好意思,先告辭。」

「等等——」等人等到窮極無聊的劍布衣出聲,方才還在發呆數階梯的他雖還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眼前絕艷唯美的佳人卻是讓他感到似曾相似。他詫異地打量著怨姬思索了片刻,隨後恍然大悟,「妳是緋羽怨姬!」

本因錯認而有些尷尬想抽身的怨姬聞言停下,驚訝地開始上下打量起眼前聽口音貌似是台灣人的兩個帥哥。

嗯?難不成是以前醫治過的病患?

職業病一犯,開始用三方專業的醫學角度對著兩人上下視姦掃描了一遍,然而搜索枯腸卻沒想起任何蛛絲馬跡,發現丁點兒異常。

冰無漪被看得興味盎然自戀爆棚,完全不在乎地和美女大眼瞪小眼,甚至忍不住開始擺起各式各樣的專業pose。

而劍布衣卻是被看得一陣頭皮發麻,苦笑道:「怨姬小姐您好,在下劍布衣,是不二做學長的同校學弟,也和赭杉軍前輩見過幾次面,令姊和劍聖的婚禮當天也有到場參加。」

咦?怨姬訝然。世界這麼小?她都離開台灣來到日本了還能遇到“鄉親”?她有些納悶,隨即卻是訕赧。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二姐的婚禮中的確有這麼個人。而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當時自己在前頭幫著收禮金,遠看著有個來賓像極了赭杉,讓她不由得分了心,所以當人走近時她也不由得多瞄了兩眼以滿足好奇心。

原來是那人!

怨姬臉頰霎時緋紅,將同一個人錯看兩次,她到底是多臉盲才會一直把人家錯看成赭杉軍?

「啊,你好。剛才……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會,我們比較不好意思。」劍布衣看了眼在那邊搔首弄姿的冰無漪,其實他並不知道怨姬為何說不好意思,但他替好友感到不好意思。

「喂,你看我幹嘛?」纖細敏感的冰無漪感受到劍布衣的鄙視眼神直接不爽了,人家美女跟前的,幹嘛一副看到色狼的眼神掃他?「我知道我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你不需要用那種眼色看我——是看我英俊對吧!」

「不是。」

「不然是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你的——」

「停——!閉上你的喙!」臉色一變,他伸手去摀住劍布衣的烏鴉嘴。

「呵……」看著兩人一來一往一人一句的逗比對話,怨姬忘了方才的尷尬,忍俊不住不由得輕笑出聲。

然而這聲笑分散了兩個在唱雙簧的人的注意,一前一後地回首,一前一後地驚豔。芙蓉如面,牡丹花艷,秋瞳翦水迎人瀲。只一笑就令天地翻覆,只一笑便使日月失色,當下一者恍然大悟,一者真相大白。

俗話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劍布衣終於了解孟白雲這麼多年來為何情願一死,做鬼也無法放棄緋羽怨姬了。但他心下也不由得搖頭嘆氣,各花入各眼,各人有各緣,這朵絕世牡丹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孤高可不遜於蓮荷,就算待得花開堪折時也不會是他孟白雲的,又何苦強求。

「揪都媽爹!妳——就是緋羽怨姬!哇果然正到翻過去,不說孟白雲那好傻人為妳癡狂,連赭——」冰無漪的長舌,遇到美人得意忘形便開始口無遮攔。

劍布衣當機立斷,這次換他一巴掌摀住滔滔不絕的嘴,告辭離開,「怨姬小姐是來逛廟會的吧!今天很開心能在這裡遇到妳,可惜我們還有公務在身,無法多聊。」

說話間,還遊刃有餘地騰出另一隻手自西裝內抽出一張名片,怨姬也拿出自己的遞了過去以交換。

「如果怨姬小姐有需要,這個月我們都在京都分局,隨時歡迎妳指教。」說完,劍布衣一陣風似地架著冰無漪走了。這少根筋的傢伙……心裡知道就好了,說出來不小心壞人姻緣可是罪過啊!

看著走遠的兩人,怨姬不時還聽見冰無漪痛心疾首不能和美女喝咖啡等等的碎碎念,心下好笑之餘也不免有些惆悵。她翻了翻名片後收進衣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有些痛,習慣性地掏出了手機正想打通電話分享剛剛的糗事。

然而……打給誰呢?

低下頭看著手機通訊錄裡一組組的電話號碼,怨姬神色徬徨,明顯有些發愣。夜色中,建立於階梯之上的鳥居顯得沈重巨大,然而倚立在鳥居之下的她卻被襯得單薄嬌小。

夜愁雨的號碼、蕭中劍的號碼、赭杉軍的號碼……一通通咫尺天涯亦不合適。

蕭中劍忙著出新歌,打給夜愁雨保證被笑,看著手機上赭杉軍的號碼,怨姬卻遲遲無法按下通話。怕的是他忙,忙的話可能無法接到電話,那撥去不是徒增人擔憂?即便有空,打通了又該說些什麼呢?難不成真把她一直將別人認成他的事據實以告?

思量了一陣後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經過這麼一番她也沒有心情繼續逛廟會了,走到路口隨手招了輛計程車,她帶著不明的心緒反回溫泉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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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翽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