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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事隔多年後回想起來,其實勇氣什麼的對當時受到當頭棒喝的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了。所謂的轉捩點,便是發生在出乎意料之外,勇氣的增減有無,也只是幡然領悟之後的變化。

怨姬再次見到赭杉時,並不是說好的一個月後劍聖及樓無痕的婚禮上,而是天人永隔的生死一線,差一點,便是咫尺天涯。離婚禮還有一個多禮拜時,怨姬接到了台灣十萬火急的電話,或許這輩子直到死前,她都無法抹去——接到電話的那個當下,所有刺激著感官的一切。

天空正藍萬里無雲,冒著煙的茶爐冉冉飄著茶香。

那時的她正在房間面對庭院的廊下,故作鎮定地,字裏行間在日本交流的這段時日彙整報告已經到了收尾。

最後一筆落下,提起,輕輕放到了一旁。明明應該因為完成而感到輕鬆的情緒,心跳如鼓怎麼也緩不下來。無風無雨無動靜的瞬間,伸進廊下的一根枝枒上,一朵開得正盛的大紅花倏然筆直地落在了她手邊的檔案上,還帶倒了一只薄透的陶瓷茶杯,濺出了殘餘的茶水。當下心臟一陣收縮,讓她難受地蹙起了那對佼好的眉,手捂上胸口。

自小她的心臟就不好,也在鑽研醫學的時候久病成了良醫,但經過這麼些年的自我調養,她都保養得不錯,即使是曾經那段荒唐的心傷歲月也不曾如此揪心,今天這突如其來的刺痛實在讓她隱隱地感到不安。

正感到納悶並且一陣焦躁,手機的鈴聲打破了一切,落花、茶香、如鼓的心跳聲都漸漸離她遠去,回過神來時,只看到被翻得紊亂的房中,一枚紅色小盒從落在地上的紅色束口袋掉了出來,隨後,一只小巧精緻的戒指自打開的紅色盒子中滾了出來。從緋紅色的天鵝絨束口袋落下到戒指靜止,一切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然而在她眼中這一連串的畫面卻是緩慢得令人窒息,胸口又是一陣悶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愣愣地走上前,腦中一片空白地拾起榻榻米上的那枚戒指,小巧精緻而冰冷熟悉的戒指卻燙得她的手微微顫抖。

「怨姬啊!怨姬!」天草的聲音在門外焦急地響起,「怨姬快啊!」

 

    巍峨堅固的各式建築群交錯林立,有中式、有西式,甚至還有獨立的亭台樓閣佔據在一角,在城市的一方建構出多元並立的特殊景緻。行政大樓前,美輪美奐的中央大花園中,有的坐著輪椅、有的拄著枴杖,各式各樣的病人們分散在花園各處,怡然自得地散步談天。

    而在中央噴泉前的地標立牌上,清清楚楚龍飛鳳舞地刻著幾個黑底鑲金的大字:“霹靂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

由小而大由遠而近,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打破了寧靜的表象氛圍,一台直升機急速地飛往此處,原本流動的空氣也有了些許幅度的波動,這使得中央花園的男女老少有些驚訝,但卻毫無慌亂之色,只因早在一個多小時前,整個附屬醫院室內室外裡裡外外連帶大學本體就在無限循環的廣播中耳提面命了千百次,就算偷跑去太平間裝死偷懶都會被主角光環給逼出來。

通常醫院廣播都是給某某處室或某某醫師護士病人的消息,很少有這種全面戒嚴通知的,這次不僅全院全校接收,還是霹靂院長親自開播(雖然只說了一次,後面全部都是用第一次的錄音單曲循環),讓一乾小老百姓又是驚喜又是痴迷光聽聲音就耳朵懷孕,可惜的是這次形象部和外交部都沒有閒情逸致趁機大做文章廣告,只有馬不停蹄地抓緊時間私下杜絕一些負面影響。

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前來,卻在司機的操控下穩穩蕩蕩地下降停在醫院亭機場,頂樓早有一眾井然有序地嚴陣以待。搭著良峰秀瀧派出的直升機直接從石濃到了霹靂醫院,怨姬一下機,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墨塵音,沒有多餘的言語,兩人一對上眼心中便個有了計較,隨後朝對方點了點頭默契會心,一切盡在不言中。

醫院的緊急專用道中,一行人極盡所能地快速前進,邊跑的同時,怨姬也抓緊時間從其他人口中了解最新的手術狀況。這就是和時間賽跑,和閻王搶人,她不是第一次面臨生死,卻是比第一次更加緊張。在怨姬踏入急診看到平躺在手術台上的赭杉軍瞬間,一直以為壓得很好的情緒即便沒有外顯,終究是顯露在眼神的震蕩中。

「緋羽醫生,接下來交給妳了!」對方輕輕拍上怨姬的肩,包得死緊的手術袍下只露出一雙美麗的紫色眼睛,雖有幾許邪氣卻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

「謝謝。」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能在第一時刻對赭杉急救,怨姬誠心地表示感謝。那人點了點頭,一雙美麗的鳳眼溫和地露出些許笑意,在她肩膀上壓了壓似是給予支持,便瀟灑地走了出去。

主刀醫師就位,醫警雙方高層也在觀術區就位,沒有哭沒有笑沒有多餘的一言一語,怨姬閉上眼在腦中將手術流程和即將可能面對的狀況走了一次後,和對面的黑狗兄點點了頭。

「銀針。」

「是。」

 

「情況如何?」夜愁雨領著不二做和曲懷殤匆忙地跑過來。

「——」看著衣著散亂稍顯狼狽的三人,天草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麼說話。

伏龍和不二做本來剛結束一個任務,身上甚至還帶了點傷,正要回本部覆命就接到調派去支援赭杉軍,誰知到了現場不見赭杉軍,只見到匆匆趕來的劍子,三人便一起來了醫院。

一到醫院就看到等在門口的夜愁雨,臉上掛了彩的不二做本來還想貓在伏龍背後多躲一會兒,但見夜愁雨臉色明明暗暗不太妙,他還是乖乖地出來道歉,然而等到的不是一如以往劈頭蓋臉地一頓罵,而是難得的梨花帶雨。不二做嚇了一跳,還以為赭杉軍沒救了,還是劍子冷靜地抓了一邊的路人實習生詢問,才知道誤會一場。不二做不知道,夜愁雨只是勾起了之前的回憶及心悸。

之前不二做重傷瀕臨死亡時那種天崩地裂的撕心裂肺,這箇中滋味只有既是醫生又是情人的她們才能理解。

還喘著氣的曲懷殤看著一臉陰沈的天草,倒是緩緩吁了口氣感到稍微地放心,「怨姬到了?」雖是如此說語氣卻是肯定。

天草點點頭,雖然臉色不太好看但語氣卻是堅定無比地喃喃自語:「所以,不會有事的。」就像那天一樣,他背著赭杉軍在靈蠱山上遇到了怨姬,有怨姬在,她一定會治好赭杉軍的!

伏龍的冷靜和天草的堅定慢慢地感染了眾人,夜愁雨的心情也已經平復,沒錯,還有誰比她這個總是同寢同食的室友同學更瞭解怨姬的醫術呢?她咬著唇默默抹去了眼角的淚,深吸一口氣牽起不二做的手和眾人說道:「走吧,我們也上觀術區。」

 

 

 

        眾人屏氣凝神,關注著儀表板上的數值。

「心跳指數回覆,生命體徵正常——」看著儀表板,咩咩顫顫地報告:「手術成功!」

話音一落,觀術區的一干醫警界高層都鬆了口氣,開心地歡呼相互擁抱,尤其玄宗眾人的反應更大,有的癱坐在地,有的更直接哭了,墨塵音便是泣不成聲的其中一員,蒼留下兩行男兒淚默默地朝怨姬行了禮。

而同一瞬間,兩道清淚也自怨姬眼中滑下,靜靜地被術用口罩吸了去。從急救到手術結束已經過了一天一夜,當眾人帶著疲憊的面容相對會心一笑時,她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怨姬,」黑狗兄脫下口罩,鬆了一口氣,笑得慈愛又開懷,「辛苦了。」

「怨姬姐姐,辛苦妳了。」咩咩替怨姬擦了擦汗,此刻的她也有點腿軟,抬頭看向觀術區不二做身旁的白髮青年,她咬著唇熱淚盈眶。

然而無論誰說了什麼都沒得到回應,怨姬無語凝噎,直至宣佈成功表面上都還一派平靜的她顫巍巍地放下了儀器,緩緩地蹲下撫著頭。

黑狗兄已經很像羊的眼神軟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怨姬的背,往手術室上方的觀術區示意。水漂蓬比了個大拇指點點頭,和身旁的老婆咬耳朵,笑菡萏便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夜愁雨——

蹲了一會兒的怨姬突然抬頭向上,找到貼在玻璃罩上擔憂地盯著她看的夜愁雨,兩人看著彼此,隔著一道玻璃情緒無聲地交流,隨後一前一後掉了淚。

我懂了……真的太深刻了,永遠無法抹滅。

「辛苦了。」

讀懂夜愁雨的唇語,怨姬搖搖頭,兩人突然同時一愣,看向還在勾肩搭背痛哭流涕的警界高層人群中的葉小釵,眼神再次相交,些許無奈中卻是帶著對彼此的鼓勵,會心一笑後,此刻的心情只有“她們”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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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翽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